吴象
起初,大寨确实是个艰苦奋斗的好典型。但大寨成为毛主席亲自树立的红旗之后,便日益政治化。陈永贵也日益自我膨胀,被捧为“毛主席的好学生”,参与了山西省和晋中地区的夺权,变成一个“造反派”头头。原省委地委领导全班人马被揪到大寨残酷批斗。陈永贵坐在主席台上,一声“小将们上!”造反派立即蜂踊而上拳打脚踢。省委副书记赵玉亭被扭断胳膊,副省长刘开基大叫:“快给我一枪毙了吧!”地委副书记苗枫被踢破膀胱,不久就死去了。
1963年遭灾后,大寨新建的住房全由集体修建,从此取消了社员的自留地。后来管理进一步加强,几乎是完全限制了社员发展各种家庭副业,不准社员到集市上出售农副产品。1970年,昔阳把全县到外地搞运输和其他副业的几千名劳力、几百辆马车收回社队,向全国介绍了“车马归队、劳力归田、大砍运输业”的所谓经验。有些大队只允许“一户一猪一树”、“一人一鸡一兔”,超过的都得割掉。城关公社总结道:搞农业是社会主义,搞工业是资本主义;集体搞是社会主义,个人搞是资本主义;直接服务于农业的工副业是社会主义,和农业不能直接挂钩的是资本主义等等。可谓把一大二公越大越公的“左”顷观点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大寨人的辉煌成就并非完全靠自力更生。大寨成名后曾得到昔阳县大批机关干部、工人和兄弟社队大量的无偿支援。大寨境内有六个蓄水池,只有一个小的是自己修建的,其他五个和十多里长的渠道、涵洞等,都是县、社专业队、机关干部和解放军分别帮助修建的。三百多间瓦房和一百多孔窑洞,大部分也是雇佣外来劳力修建的。昔阳县从1973年到1977年虚报粮食1.36亿斤之多。
带头揭开这个盖子的是农业专家、农业部副部长杨显东。1978年,他率领一批专家去大寨参观,考察后大失所望。他在政协会尖锐提出:“动员全国各地学大寨是极大的浪费,是把农业引向歧途,是把农民推入贫困的峡谷!”这一发言得到绝大多数政协委员的支持。一位来自大寨的委员大吵大闹,农业部党组的一位负责人竟说:“老杨,你这个发言是错误的,中央没有说的,你不应该说。未经部党组同意,一切后果由你个人负责。”而且要他去向大寨那位委员道歉。杨回答:“作为一个共产党员,一个农业科学家,我要对八亿农民负责。如果再捂盖子,我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!”
盖子一经揭开,就再也捂不住了,那些靠吹捧大寨而平步青云的人惶惶不可终日。山西省委不得不写出检查报告。1980年11月,党中央批转了这份报告,批语中说:“‘文化大革命’以来,在山西省内推行大寨经验的错误以及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,山西省委已经承担了责任。就全国来说,主要的责任在当时的党中央。”对于大寨,批语中说:“‘文化大革命’以前,大寨的确是农业战线上先进的典型,周恩来所总结的大寨的基本经验以及这些经验在全国的推广,曾经起过积极的作用。‘文化大革命’以来,在大寨和昔阳县推行‘左’倾路线以及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,主要应由陈永贵同志负责。”
大寨模式不仅同贫困落后联系在一起,而且意味着农民的血泪和灾难。这一页历史终于翻过去了,但教训必须深刻记取。